散朝后, 萧珉换了身轻便常服,半躺在庆德殿东偏殿闭目养神。
照理说沈震平反这样的大事他下了朝就该叫宰执们过来商议,可他现在的思绪乱得很, 未免被朝臣牵着鼻子走,他吩咐庆德殿殿头高班常繁把所有的觐见都拦了, 现在谁都不见。
毋庸置疑, 沈震是一定要平反的, 朝中现在能征善战的武将是凤毛麟角,尤其是面对猃戎铁蹄还不怵的,想来想去就只有沈家军了。
熹宗要处死沈震时,萧珉也是强烈反对的,哪怕那时他没有话语权也易被迁怒,也上谏疏给父皇他们大梁能对敌猃戎打胜仗的武将和军队真的是少得可怜。
做决定的人变成他自己了, 他又犹豫不决了。
沈震平反了,沈挚也就无罪, 那么
“圣上,通进司上报”
“不见”萧珉不等常繁说完话, 直接打断, 并语气不善地迁怒“是朕说的话不好使是么,朕说过什么”
常繁扑通跪下,说“圣上说谁也不见。”
萧珉冷哼一声“知道还不快滚。”
常繁立刻屁滚尿流的“滚”了。
等着觐见官家的四宰相得到通进司回话,说官家谁都不见,让宰执们改日再递名帖。
吴、左、王、蒋“”
圣上呐,您学什么不好,学什么先皇任性呐
四位宰执让通进司再去通报,左槐说“你就说是为沈震案,此事既已提出就拖延不得。”
左通进官一脸“几位相公饶了我吧”的表情“不是下官不去通报, 庆德殿的常高班再三跟下官说,圣上正在气头上,常高班就多说了一句话就触了霉头,被圣上骂了。”
四位宰执很无语,互相对视一眼,蒋鲲忽然说“王相公对沈震可是格外上心。”
吴慎诧异地看向蒋鲲,左槐皱眉,王准波澜不兴地说“不及蒋相公上心。”
“王相公谦虚了,几年前沈震能免除死罪,王相公可是从中出力不少。”蒋鲲说。
“沈时东一家能重见天日,是天理昭昭,先皇会被蒙蔽一时,但不会总是被蒙蔽。”王准说。
蒋鲲一笑“王相公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王准亦笑“难得能与蒋相公达成一致,老夫欣喜若狂。”
蒋鲲静静看了王准片刻,神色不明,道了声“在下还有公务待处理,告辞。”转身回枢密院值所。
吴慎等蒋鲲走远了,对左、王二人说“左右今日是见不到官家了,本官也有公务,就不陪二位了。”
“蒋图南一向对你阴阳怪气的,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见怪不怪,”让左槐疑惑的是,“怎么吴诚谨说话也怪里怪气的”
“吴诚谨一向与我不对付,说话怪里怪气不是很正常。”王准说。
“吴诚谨道貌岸然呐。”左槐背后说人坏话理直气壮,“他惯会做表面功夫的,怎么可能会撕了他自己的假脸。”
王准想了想,说“可能是假脸戴久了不舒服吧。”
左槐“”
这么一想又很有道理。
但蒋鲲与吴慎二人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人,蒋鲲且不论,吴慎那种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之人就算阴阳怪气也不会表现在口头上。
左槐对二人持保留态度,今日瞧这态势,横竖是见不着官家了,王准与左槐二人也不在通进司公廨多逗留,各自回值所处理公务。
庆德殿东偏殿里,萧珉闭目倚在软榻上,看似无所事事实则心情烦闷得很。
他从不天真以为父皇不在上头压着,他就能真的为所欲为,他想成为一个万世传颂的明君,从灵前即位始他就勤勉朝政、平衡各方势力、农桑政务事事过问,他在朝堂处处掣肘,老臣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是一句“祖宗礼法如何如何”、“先帝时如何如何”,就连他的心腹他都不能想提拔就提拔,还要看宰执的脸色。
这些他都能忍,总有一日他要叫天下人再不能说他一句不好。
可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一些人是忍不了的。
沈挚对萧珉来说就是忍不了的其中之一。
不在眼前看着便罢了,要是放在眼前天天瞧着,他恐怕会比他的父皇做的还过分。
可是平反了沈震,沈挚便也无罪,定要还朝。
萧珉揉揉眉心,越想越烦躁。
“圣上。”常繁小心翼翼地站在偏殿门口问“今日还看折子吗”
“狗东西,滚出去”萧珉睁开眼,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盏朝常繁扔去,嫌弃死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