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眸,怀里的女子在微微轻颤着,抓着她的衣襟,用尽了力,唇角紧闭,抿出了一丝血色。
他抬手,那杀人的掌竟有些颤抖,拂过她的脸,他慌乱了眸光,声音轻得好似要散在风里,他问:「十一,可是我太狠了?你怕我?」
怕?
不,她心疼得慌。
伸手,狠狠一把勾住了萧殁的脖子,小脸一皱:「你再不来,我就要被这群蛮子欺负了去。」
那俊逸的容颜,融了所有冰雪,他捧起女子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齿相缠,尽是血腥,咸的,涩的,那般不是滋味,他似乎要抹去那些味道,一次一次纠缠舔舐。
此时,三声巨响,城门大开,千万铁衣卫一拥而进,入目的,是屍骨堆砌的高墙,是漫天的大火,是满地滚爬的突厥大军,是血色蔓延泥泞雪地,是那相吻的男女。
铁衣卫肃静,铮铮望着那站在风雪里、屍骨中的一对人儿,成了烽火硝烟里最后的风景。
血染江山的画,不敌眉间的朱砂。
他拥着她,语气无奈:「为何你不会心疼自己呢?」
容浅念扯嘴笑:「因为我知道你会心疼我。」
她啊,真是有恃无恐呢。
只是,对他,她拿捏得太精准,他只能由着这胡闹的女子折腾他的心疼。
「以后,我不许你拿自己冒险。」
总归是舍不得她,语气如何也强硬不起来,毫无半分底气的命令,倒叫怀里的女子笑得肆意,端着眼瞧他。
他微叹,俯身擒住女子的唇,轻咬着,似怒,更似怨:「会要我的命的。」
他从未有所惧,倒是这担惊受怕牵肠挂肚的滋味,叫他疼了心肝,溃不成军。
情爱这东西,真会要命。
「不是冒险。」容浅念笑着摇头,将整个身子偎进男人的怀里,抬眸,眸光亮得璀璨,她说,「我算好了,一分不差,你会来救我,在我杀不动的时候,你会来替我杀人放火。」
毫无规矩的赌局,她唯一的筹码就是他,赌了自己的命。
她却如此笃定:「我的男人,会带着千军万马,破城杀敌,来迎我回去。」
火势里,突厥大军还在嘶喊,在惨叫,她那样无力虚弱的声音却穿透了大雪,风,吹不散。
她满脸的血,笑得牙齿很白:「你看吧,我算准了。」
多得意的女子,多肆无忌惮的女子。
她是他萧殁的女人,轻轻揽着她的肩:「嗯,你算准了。」亲了亲她的唇,「我却总是算不准,你让我有多怕,有多想揉碎了放进骨血,有多想,」眉间朱砂红得似血,他道,「杀尽这些该死的人。」
她红了眼,眨眨眼,酸酸涩涩的。
好想流泪啊,可是那是什么东西,嗯,是她鄙视的玩意。她暗骂:没出息的东西,杀了那么多人都没红眼,那么大的火都没灼眼,这会儿怎么忍不住呢。
她低眸,藏起来,埋头就偎进萧殁怀里,抱着蹭:「相公,我累了,你抱抱我。」
萧殁亲了亲她额头的发,俯身在她耳边:「嗯,乖,闭上眼睛。」
容浅念乖乖合上眼睛。
这一刻,她才发觉,原来她这么累了,累得睁不开眼睛,累得连她最爱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很模糊。
「铁衣卫听令,退!」
嗓音里,杀气腾腾。
王爷这是要……
青衣大惊:「王爷,他们已经降了。」
战场之上,不斩来使,不杀降兵。然……那一字一字融了内力,掷地有声:「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四个字,绕着这座空城里,久久不散。
千千万万铁衣卫冷肃的脸,木然的眸子,看着俊逸的男子从万千屍骨中飞起,笼了一身戾气,掌间,翻涌而出的内力卷起风雪,混着血肉,将这座城,血染。
嘶喊,吼叫,充斥了庐陵城。
自始至终,他怀里的女子,安睡。
十万血肉之躯,一个不留,他为了她的女人,大开杀戒。
史书有记,风清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突厥破,庐陵毁,血流成河,史称,庐陵乱。
后日,市井称之:红颜乱。
一场红颜乱,突厥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这夜,风停了,雪顿了,倒是格外的安静祥和,唯有空气里还弥散了微微血腥。
庐陵境外,铁衣卫重重,肃静,忽然
「啊!」
一声惨叫,刺破了夜。
嗯,别慌,这惨叫是从两位主子的营帐里传出来的,帐外,楚林耳朵竖了起来。
女子撒娇:「相公。」
女子娇嗔:「疼。」
是该疼了吧,杀了那么多人,哪有不伤筋动骨的道理,该要心疼死某人了吧?
「乖。」男子轻声哄,语气那叫一个心肝疼坏了。
果然,某人硬骨头,某人软心肠。
女子似乎在闹腾,哼哼唧唧的。
男子温言细语地哄着:「涂了药就不疼了。」
涂药?猫腻!
楚林默默地走近了几分,细听。
女子不从:「不要。」很流氓的语气,「你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无赖,简直无赖!
然后静了片刻。
亲了?
没原则!没原则!楚林默默撇了一下嘴。
男子接着哄:「别闹,躺好。」
别闹?天方夜谭!
某人不从,语气很坦荡:「你那也脱了。」
楚林站不稳脚。
女流氓,女流氓!不能脱,不能脱!
这时,帐中女子又来上一句:「我看看,看看就不疼了。」
楚林脚下趔趄了一下。
耍流氓!耍流氓!
然后,没声了。
真脱了?嗯,脱了。
主子啊,没原则!
楚林暗自伤神中,莫名的有些惆怅,青衣端着个托盘过来了。
「这是?」
药?
青衣道:「给王妃的。」
那彪悍的流氓用得着?
楚林看了一眼,摇摇头:「我觉得用不着。」
果断用不着!
青衣还在踌躇,忽然,营帐里传出女子百转千回的调调:「相公。」
声音似乎在压抑,似乎在隐忍,可怜兮兮的。
青衣想,大概是伤得重了,问楚林:「王妃没事吧?」
楚林左思右想,断言:「觉得,有事的是王爷。」
青衣愣住,楚林眉眼一挑:你等着吧
不过须臾,兴许更短,营帐里,女子咬闷哼:「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
青衣额角一抽,楚林哼笑:看吧,流氓就是流氓。
这种流氓,不能惯着,不能!楚林默默地又走近了几步,里面,传出自家主子的声音:「乖,你身上有伤。」
理由不错啊。
流氓女说:「没事没事,你看全好」一阵抽气声,「嘶!」
楚林抬头,看看天,嗯,月亮开眼啊。侧耳,继续听。
「听话,别动。」
女子似乎委曲求全了:「那你来,轻点。」
楚林脚下,再一次趔趄了。
这这这……流氓得令人发指!
主子不会吧,不会不会吧?不会从了吧?
楚林再一次表示惆怅。
「青衣。」
呼楚林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剩了点原则。
青衣摆正了脸色,端着药碗进了营帐,这才走到门口,里面女子催赶了:「出去出去,不许来搅了本王妃的好事。」
纱帐里,一个衣衫半解,一个衣衫不整。
好事?青衣抬眸瞅了一眼重重纱帐,抬起的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僵着。
萧殁抱着怀里不安生的女子,百般地哄着:「乖,先喝药。」
伸手,正欲挑开纱帐,容姑娘一把拽住他的手,一脸坚决:「不准不准。」
萧殁无奈地将女子裸露的胳膊放进被子里。
青衣顿了,不准?不准什么啊?
容姑娘义正言辞:「怎么能便宜了青衣。」
有人懵了。
当下,某人恶狠狠砸过来一句:「转过去,不许看。」
有人当场石化,傻愣愣地就抬起来头,然后又是一声恶声恶气:「你往哪看呢?」
纱帐里,容浅念只着了件亵衣,抱起锦被将自家男人裹得严实,然后一把抱住:「这是我男人。」
青衣喉头一梗:「咳咳咳。」肺都快咳出来了,红着脸,各种声颤,「王妃,不、不透光。」
容浅念想也没想,接得相当顺溜:「想也不许想。」
小人之心,流氓之腹!
青衣闷着脸,不做声,默念:王爷明事理。
「放下。」毫无情绪,又道,「出去。」
青衣脸一黑。事理?比起女人,那就是屁!放下药碗,转身,走人,背后,阴森森的,似乎有双眼睛在剜着,然后,便听得女子一句:「我没嫁到椒兰殿之前,他是不是看你了?」
青衣脚步一个趔趄,险些磕到,脸绿了。
王爷,您也说句话啊。
萧殁沉默了。
容浅念窝火了:「看哪了?」
青衣背后冷汗淋漓。
王爷,开开金口啊。
此后,还是沉默。
容浅念咬牙切齿:「老娘要扣他的眼睛。」
青衣下意识摸了摸自个的眼睛,黑着脸,灰溜溜地出了帐子。
「青衣,你怎么了?」楚林是个多事的。
抬头,青衣的脸很黑:「王妃的丫头在哪?」
「还在突厥城。」
青衣冥思:「以后,王妃的药,你来送。」
楚林嘿嘿一笑,眼珠贼溜贼溜:「看了不该看的了?」
青衣铁青着脸,沉默是金。
楚林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懂?女流氓的世界,谁懂谁流氓!
营帐里,点了明火,摇曳的烛火将暗影照得温柔。
萧殁披了件外裳,将药端到女子前,揽了揽她披散的里衣,轻哄:「十一,听话好不好?嗯?」杓子凑到她唇边,「乖,喝药。」
容浅念睁眼说瞎话:「烫。」
萧殁凑在唇边,试了试温度,道:「不烫。」送上杓子,「张嘴。」
容浅念继续睁眼说瞎话:「苦。」
萧殁无奈,放在唇边舔了舔,道:「不苦。」
容浅念凑上去:「那你喂我。」
萧殁敛眸,看看手里的杓子,看看怀里的女子。
她笑,眸光亮过了烛火:「不要杓子。」
不用杓子喂,用什么?
好吧,这姑娘纯属耍流氓。
萧殁无奈,拂了拂女子凌乱的发,饮了一口,含在唇间,俯身,住女子凉凉的唇。
容浅念乖乖张嘴,苦涩在舌尖纠缠,她小口的吞咽,末了,还用舌头舔了一圈,这才笑盈盈地笑了:「果然不苦。」她伸手,一把勾住萧殁的脖子,砸吧砸吧嘴,笑着闹,「我还要。」
萧殁无奈了,一口一口将药哺进女子嘴里,每每她都要纠缠一番。
药也喝了,亲了亲了,摸也摸了,容姑娘这才安静了,任萧殁将她抱进被子里,安置在怀里,容浅念顺手就扒了挂在他身上的里衣,蹭了蹭。
这姑娘,自己不穿也就得了,还……
「十一,你总是不听话。」他眸光柔和,俊逸的脸笼在烛火里,温柔得好看。
容浅念抬头,保证:「听,绝对听!」再次重申,「现在你叫我躺着,我绝对不坐着,你叫我脱了,我绝对不穿着。」
这人,能不能别这么流氓得义正言辞?而且貌似某位姑娘现在正躺着,现在脱的也不剩多少了。
萧殁哭笑不得,亲了亲她忽闪忽闪的眸子,声音微微有些无奈:「以后,到哪都带着我可好?」
容浅念眨巴眨巴眼,眸中,美人容颜绝色,朱砂蓝瞳,唇角绯色薄凉……
好想扑啊!
奈何,骨头酸疼啊,是真的疼啊,她咬咬牙,点头如捣蒜:「嗯嗯嗯。」用没多少布料的胸口蹭了蹭,又蹭了蹭,凑过去,嗅了嗅,「你都不知道,不抱着你,我都睡不着。」
掖了掖被角,萧殁轻拍她的肩:「睡吧。」
容浅念睫毛闪闪:「现在抱着你,我又不想睡。」抬头将唇凑上去,舔了舔萧殁的下巴,她笑得眸光贼亮,「相公,我们做点别的吧。」
萧殁无奈,拿她半点办法没有,指尖,捻灭灯芯。
然后,然后的然后,天亮之前,都是容姑娘耍流氓的时间。
容姑娘捂着被窝贼笑:老娘这是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