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太虽一直知道宋舅妈有心机,却不预她恶毒至此。陈太太漫不要说现在觉着对不住褚韶华,就是她最厌褚韶华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把褚韶华当仇人看待。陈太太想到以往二儿子不过是外头寻的姘头,如何突然对褚韶华起意?如今再看宋舅妈这张脸,陈太太只觉浑身发冷,陈太太此生最大的智慧在此刻激发,她艰难的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叫做微笑的神色,点头,「还是妹妹有智谋。」她起身道,「我这就去县里。」
宋舅妈以为陈太太是要去裁缝铺收拾钱财,当即道,「我随大姐一道。」
陈太太继续笑,「好啊。」
陈二顺道,「我也与娘一道。」
宋苹眼泪滚了下来,哽咽道,「大嫂不过是不答应这种天打雷霹的事,你们就这样算计她。」
宋舅妈喝闺女,「你晓得什么!那都是你姑妈该得的,是你家的东西!」
陈太太看一眼宋苹肿如烂桃儿的眼,道,「苹儿一起去。二顺不要去了,你嫂子已是去叫了王家兄弟,你一露面,还不被王家兄弟收拾。」
陈二顺立怂,连忙道,「那我就不去了。」
宋舅妈便在村里租了大车,与陈太太宋苹一道去了县里。宋苹原不想去,陈太太悄与她道,「一到县里你立去王家铺子叫人。」宋苹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姑妈兼婆婆,便被陈太太拽上马车。宋舅妈一路上又念叨宋苹不中用,让她打起精神来,这合该是她的家当,为人切不能软弱可欺。
宋苹只管呆呆的听着,待到了县里,宋苹说是要小解,宋舅妈一意要去抄裁缝铺的银钱,皱眉,「我就不能忍一忍!」
宋苹胀的脸上通红,宋舅妈想到这个闺女素不中用,怕是胆子小不敢去找出的由头,只得让她先下车,与她道,「我与你姑妈先去铺里,你一会儿自己个儿过去!」
宋苹讷讷点头。她刚下车,她娘就迫不及待的让赶车的往裁缝铺子去了,宋苹望着远去的马车,望着她娘那板的笔直、兴奋的微向前倾的身子,红肿的双眼不禁又滚下两行泪来。深秋的风已是极凉了,宋苹抹一把眼泪,觉着风刮的脸上生疼。她咬一咬牙,转身向王家铺子跑去。
宋苹到的时候,褚韶华正在跟王家兄弟嫂子们商量同陈家的事,见宋苹两眼红肿的过来,褚韶华登的站了起来,宋苹哽咽道,「我娘和姑妈往裁缝铺子去了,姑妈让我来叫嫂子,我娘要抄了咱们铺子的钱。」
宋苹这几句话,虽没头没尾,却真是言简意赅。
王家三个兄弟当下就要抄家伙过去,褚韶华先问宋苹,「来了多少人?」
宋苹吞下一声巨大的哽咽,道,「就我娘一个。」
褚韶华也没叫别人,就带着三个表兄过去了。宋舅妈与陈太太也是刚到裁缝铺,宋舅妈还没问陈太太钱在哪儿呢。褚韶华与王家兄弟过来,王二力见宋舅妈立刻过去,揪起宋舅妈脑袋上的髻就是两记大耳光,打的宋舅妈杀猪一般叫了起来。王二力左右开张就把宋舅妈脑袋打成了猪头,「我今儿非宰了你个嘴里生疮的贼婆子不可!」
宋舅妈先时还有力气咒駡,王二力这等高壮男子,几个子就将人打得满嘴是血,说不出话。
宋苹虽说是恨极她娘,也觉着她娘想出那样不要脸的主意,又调唆着姑妈害褚韶华,良心很是不好。可见着王二力这样打她娘,她又受不住,哭着过去相拦,「再打就要把我娘打死了。」
那送三人来县里的大车还没走,陈太太直接唤住那人,「老四,你把这害人精再拉回去,告诉我那弟弟。这贱人害我一家,我从此再不与他来往!」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枚五角银洋,给了那老四。老四原不想管这事,只是陈太太出手阔绰,老四连忙道,「三姐,你放心,我定把她妥妥的送回家去。」
宋苹还有些不放心她娘,一直往车上看,陈太太道,「苹儿,你给我做儿媳妇,就是我陈家的人。你在我这边儿来!」又让三妮、孙裁缝继续干活,陈太太请王家几个兄弟和褚韶华去屋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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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太的屋子并不大,可当初租下这小院儿,这也是后头三间屋里最大的一间了。如今天儿冷,南边儿窗台上养着两盆缱绻待放的亭亭水仙,因天气尚未太冷,还没生火。炕上却也收拾的齐整,挨炕的一个躺柜上抆的干净,柜上放着茶壶茶碗等物。陈太太也没张罗着给王家兄弟倒茶水,她请王家兄弟坐,王家兄弟也没坐。
陈太太看一眼面色冰冷的褚韶华,纵千言万语,巧舌如簧,此刻又能辩白什么。
她上前一步,扑通就给褚韶华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