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一百二十九章:沙场,那是她的天下
塔妲王后缓缓舒眉,启唇,正欲开口,殿外忽然传报:「王后,九、九公子出事了。」
这日,突厥宫中大乱,揽月楼染了血腥,塔妲王后一朝疯癫,而后,汗王封殿,将塔妲王后与一具屍体,秘密运出揽月楼。
次日,十二月十九,突厥出战风清,挞里将军封主帅,领兵十万。
辰时,城门前,风雪大作,战马哒哒远去,卷起万丈冰凌,这座城里,硝烟正起。
已时,观望的百姓从城门排到了十里城外,一路,搭起了茶棚。
突厥男儿,各个豪情壮志,论起了战事。
「挞里将军,一身黑色战袍,面带獠牙面具,於十万黑甲军前整装,长枪直指,战鼓擂响。」茶客啜了一口,道,「挞里将军道」
小小的茶棚里,听者热血沸腾。
「道什么啊?」
茶客捋了捋花白胡须:「待我杀他片甲不留,摘下这青面獠牙,与民同庆。」
说起这末妲部落的挞里将军,突厥男儿哪个不拱手道一声英雄,只是……
不少听客纳闷看:「挞里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次次铁血雄姿出征,此次为何戴着青面獠牙?」
「这话副将也问了呢?」老者咧嘴一笑,「你猜将军是怎么回的?」
不少人应和:「怎么回的?」
那说事儿的茶客饮了一杯茶,轻咳了几声,换了腔调,学起话来惟妙惟肖:「本将知众士兵都欲一睹本将雄姿,奈何昨夜内人狂热,颠鸾倒凤之时刮花了脸,本将抱憾,这青面獠牙倒也合了本将心意,威风凛凛,」老者嘴角抽了抽,继续学着那狡邪的语调,「有木有?」
听者,皆缄默了,鸦雀无声里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茶客扫了一眼,道上一句:「然后,就像你们现在的表情,三军缄默了。」
继续缄默中,继续凌乱中。
如此造次,如此荒诞,如此淫荡的话,出自年将半百的挞里将军?
怎么想,怎么玄幻。
缄默过后,凌乱了。
「挞里将军铁血手段,能说出这么,这么……」措辞困难了,「无耻的话?」
「挞里将军此番怎如是怪异?」沉思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难不成真颠鸾倒凤,迷了心智?」怀疑了,「脸都抓花了,将军夫人竟是这般孟浪?」
「……」
说到此处,说客摇摇头:「什么颠鸾倒凤,不过是将军随口推辞。」环顾了一眼四周,嗓音一哑,「我听说啊,昨日里将军被请去了揽月楼。」
「揽月楼?」
「九公子?」
「鸿门宴!」
「……」
一众听客都炸开了锅,谈起这揽月楼,那真真是各种心肝俱颤。
「说是九公子请挞里将军对饮,实则是代替王后给挞里将军送行。」茶客一扣茶杯,道,「结果,送出事儿来了。」
一个一个竖起了耳朵,听一段突厥秘闻。
正是此时,城门之内,一声传令响彻:「汗王有令!」
萧衍领十万大军,接令。
传话的宫人嗓子尖细,刺破了城里城外:「尊萧公子为主将,赐军十万,以上北进攻临安,待夺金州,与黔江十万突厥大军汇於庐陵,攻破庐陵关口。」
萧衍接过帅印,问道:「黔江大军的主帅是何人?」
传话之人回道:「末妲部落的挞里将军。」
萧衍并不意外,又问:「挞里将军现在何处?」
「挞里将军领汗王之命,攻打头阵,领军十万,於今早辰时点兵出城,大军已徙步至黔江境内。萧将军只待挞里将军捷报,若庐陵城墙之上挂上末妲部落的黑军旗,便是将军攻进庐陵之时。」
萧衍沉吟。
一左一右,攻之庐陵,硝烟似乎在按照预定的轨迹蔓延,明明都他在掌心,却似乎不受掌控。
到底,这张网,漏了哪里?
「如是布局,可是汗王之意?」
「不。」宫侍摇头,道,「是挞里将军呢。」
挞里将军?那个顽固铁血的戎马将军?
这恣意张狂的作风萧衍到想到了另一个人,有种惶恐,莫名其妙,在四面八方肆意。
到底漏算了哪里?
茶棚里,继续喧嚣,说到正精彩时,听客各个热血沸腾。
「送行送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真是鸿门宴?」
「一场送行宴,还有什么花样?」
「……」
「何止花样!」说到激动时,那人一脚踩上了板凳,「当时殿中除了九公子与挞里将军,便只有一个斟酒的宫女,然,殿中忽然惨叫一声。」
听众里,也一声尖叫,甚是激昂:「发生了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说客缓缓道来,眼里藏了神秘与悬乎,「当时冲进殿的人,除了王后无一活口。」
抽气声很大,眼珠子很凸。
怪哉怪哉!
「后来呢?」有听客催促。
说事的老头不疾不徐,饮了一口茶,娓娓道来:「王后似乎受了惊吓,一时失了心智,胡言乱语了整整一夜,汗王见此将王后关在了寝殿,整夜宫中到处都是王后惊叫。」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王后会受惊?」
「真的失了心智?」
「……」
三三两两的听客,你一言,我一语,眼红脖子粗的。
「因为啊,」顿了顿,话锋一转高昂,阴气了,「酒中被下了鹤顶红,王后的男宠九公子暴毙了。」
「凶手是」
「正是那个斟茶的宫女,唤作什么来着?」想了想,说客一拍脑袋,大声一喊,「哦,唤临兮,说是爱慕九公子多时,一时想不开,因爱生恨了。」
这时,就有人问了:「那挞里将军呢?」
有人径自回了:「自然没事,挞里将军辰时就领兵出城了。」
说客摇摇头,接过话:「挞里将军出揽月楼之时便带了那獠牙的面具,想必,是被刺伤了脸,当下便将那唤作临兮的侍女赐了火刑,烧得面目全非了。」
闻者,毛骨悚然。
怪哉怪哉!
到底哪里怪呢?谁也说不上。
人群里,有人慷慨陈词了一句:「还好挞里将军没有喝那下了毒的酒,不然这大战在即,将军出师未捷,突厥岂不是要亡矣。」
有人冷嗤了一句:「揽月公子那个祸害,毒死了也活该。」
「就是!」
「……」
阿嚏!远在黔江沿路的某人,连连打着喷嚏,脸上青面獠牙的面积几度颤动,她抚了几下,咒骂一句:「天杀的,谁在骂老娘。」
「难道是那老家伙死不瞑目?」
「做鬼来找老娘?」
「找死!」
骂咧咧了几句,十万大军继续前行,
另外十万,於突厥城门前,整装待发,主帅萧衍一身铠甲,脸上,似乎有不明阴翳。
身侧,慕容瑶光同样戎装着身。
若是叫某人见了,一定会拱手说上一句:一对残废,绝配绝配!
「挞里伤了脸,王后失了心智,就连临兮也面目全非。巧合太多了。」
慕容瑶光生性便多疑,多了一窍心思,昨夜之乱,难平她心头疑惑:「揽月的屍体在那?」
「王后的寝殿,殿外黑甲军护卫,不得靠近半步。」萧衍鹰眸中,诧异、疑虑沉浮,「据说,王后若不抱着揽月的屍体,便会疯魔。」
对此,又是不得而知。一重一重疑问,似乎安排好了一样。
这两人,机关算尽,却都觉得算漏了什么?
「他死得太容易,太及时。」她笑得阴冷,蹙眉,「真让人不安。」
生未见人,死未见屍,重重巧合,更似谋划。若是谋划,便太缜密了,何人有此等心思。
萧衍脑中,只晃过一人音容笑貌,那只狐狸啊……
他冷笑:「让本宫一败涂地的人,一个便足矣。」声音骤然森冷,眸光炙热,「本宫绝不允许第二个。」
容九……
若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人呢?
慕容瑶光白了脸,摇头,不敢往下想,耳边,男人嗓音沉沉,响彻城门:「全军听令,出战。」
於同日,风清帝都外,晋文公江海素一声令下:「出战。」
两军待发,这硝烟,燃起来了,狼烟起,风雪飞,血染三千城池。
而后,世人只在史书上看到如此寥寥几句……
风清天圣二十八年,史书有记:
十二月十九日,突厥大动,於金州庐陵燃起硝烟,晋文公江海素领左右翼军二十万出征突厥,椒兰殿殁王不知所踪。
十二月二十二日,突厥大军攻破临安,风清右翼军败退至金州,临安失守,突厥大捷,风清损兵仅以千计,此战,突厥主帅为风清被废东宫萧衍。
十二月二十三日,突厥大军攻破金州,风清大军迫於庐陵境外,风清折将不过万计,突厥势如破竹,直逼庐陵。
十二月二十四日,黔江官路,贼寇出没,挞里将军领突厥大军从黔江以南的琅琊山借道,半夜,风向偏南,三更之时,琅琊山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光艳红。
十二月二十五日,庐陵血流成河,突厥全军覆没,二十万大军葬一人之手,乃殁王妃容九。
史书中的寥寥几笔,承载了多少烽火狼烟,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寥寥几笔里有堆砌了多少黄土白骨,血染城池,男人沙场,从来不是字里行间的几笔,一念生死,一念存亡,这便是江山,血染的秀丽。
两国烽火,始於风清天圣二十八年,十二月里,风雪大作。
十二月二十二日,突厥十万大军攻入临安。
庐陵境外三里,白雪裹素里,军旗摇曳,一眼平川皆为铁衣戎马。
营帐撩开,青衣满身风雪,席地半跪:「禀王爷,临安失守,晋文公府大军已退到金州境内,突厥已经入瓮。」
陈木的案几前,点了一盏明火,映得男子容颜绝色,剔透葱白的指尖握笔,於纸上,点了一点朱唇,灿烂了画中女子的笑颜。
「折损多少?」漫不经心的问着,萧殁垂眸,望着案几上,画里,那女子的眼里。
青衣回:「五千。」
萧殁唇角一抹浅笑,柔了眼中冷峻,轻拂着画纸,唇启,薄凉的好似帐外风雪:「欲破庐陵,金州为据,北上临安,左切黔江,他要风清为困兽,只是太急功近利。」放下画笔,他抬眸,蓝瞳沐了寒光,在朱砂里喧嚣出美,他道,「传令,金州大军转移庐陵境外,不攻金州,守庐陵境外。」
青衣沉声,回道:「尊令。」
风清连连败退,一退再退,城池拱手让人,二十万大军按兵不动,这一出请君入瓮,到底入得哪一张网?
帐外,楚林不得解:「晋文公手下二十万大军,再加上王爷潜伏在庐陵境外的铁衣卫大军,要突厥十万南蛮的命易如反掌。」楚林跟随青衣之后,一身赤铁红衣,那是铁衣卫的标志,此时,他是将士,满身的沙场凌厉,「沙场,刀枪剑戟上见真招,王爷按兵不动,将萧衍引到庐陵,到底是何意?」
青衣凝眸,满眼风雪冰凌,抬头便是铁衣卫旗帜,眸中尽显驰骋沙场的从容:「让出临安与金州,两座空城而已,萧衍要便给他好了,庐陵为风清关口,一夫当关,萧衍欲在此地困风清,王爷这是反将他一军,叫他挖了陷阱,当了自个的坟墓。」垂眸,一眼深意,「沙场可不止刀枪剑戟的天下,行兵打仗,要狠手,自然,更要谋略。」
谋略,王爷足矣,那狠手呢?
「既然要请君入瓮,那黔江呢,黔江谁来守?」
青衣望着远方,唇角溢出了笑:「王妃怕是快到黔江了。」
楚林豁然:「这一对出马,真真是」楚林一时语塞,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一个善用谋略,一个善用手段,这两人,掌间握的都是天下啊。
十二月二十三日,突厥连连告捷,继临安,又破金州一城。
金州城外,捷战擂鼓惊天动地。
「报!」
一声惊天捷报,萧衍翻身下马,戎装未染丝毫血腥。
将士奋然传道:「启禀将军,金州已攻破。」
开战不过半个时辰,城池大破,如此秋风扫叶之势倒叫人惶惶不安。
萧衍微微沉色,问道:「晋文公多少人马?」
将领回道:「不足十万,损兵折将不详,已退到庐陵境外。」
萧衍大惊:「十万,才十万。左右翼大军五十万,还有萧殁铁衣卫三十万,这么多人马到底在哪?」
身侧,慕容瑶光翻身下马,眼里晕染着捷战后的恣狂:「风清距庐陵千里,除非萧殁提前知晓我们攻城之计,大军自是不会这么快入境。」又道,「而且,庐陵虽易攻难守,却也非唯一关口,突厥出其不意,风清如此节节败退也在意料之中。」
此番断言,皆在掌控之内。
挥不散的不安,不得而解,萧衍抬眸,入目这金州,这座几乎空了的城:「才两日,攻破两座城池,本宫总觉有诈。虽说是我们点燃了这把烽火,只是火势太盛,恐,」语气微顿,「引火自焚。」
「有诈又何妨,便是两座空城,突厥大军也未损失一兵一将,你对风清大军守城布局了如指掌,在此之前,风清於庐陵又毫无准备,我们自然囊中取物。」满城烽火,映红了瑶光的眸子,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眼里也能出现这样的杀气,这样的阴鸷。
「似乎只欠了黔江这场东风。」肩头落了雪花,冰天雪地里,城前,男人目光猝火。
瑶光冷笑,破了冰凌一般渗人:「挞里在庐陵的城墙之上挂上黑军旗,便是我们大破之时。」风卷起长发,狂舞。
对於风清,对於那个女子,那个男子,她已然忍无可忍,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是走投无路的孤勇。
归根结底,是那个女子,是她一手点燃了这把战火。
突厥大军入驻金州,与庐陵不过百里之隔,庐陵境外,铁衣卫按兵不动。
营帐之内,暖炉生烟,一画屏风里,是延绵的碧色,相靠而放的是沉木的案几,俊美的男子端坐,凝视着手里的画。
三日,整整画了三日,一颦一笑眉眼里,都是那女子的模样,只是,画不尽她的风姿,画不出她眼里的狂傲与不羁。
不过半月,相思入了骨,上了眉头,怎生入不了画。
「何以不像呢?画了那么多遍。」似乎有无奈的笑,清雅的声音缓缓散开,又飘不去,如同男子眉间朱砂里的一点绯色。
嗯,他想,她应该在他眼前,映在他的眼,进他的画。
帐中,青衣摇头。
这都第多少幅了,明明每一笔都惟妙惟肖,画尽了那女子的模样,唯独他家主子觉得不像。
哪是画不像,画再像也不是真人,真是为难这丹青笔墨了。
「青衣。」萧殁轻声唤着,眸光凝在画里。
「在。」
可算是等不住了,青衣暗笑,熬不过一片相思啊。
「到哪了?」似乎心平气和的轻语,细听,还是有些许牵动。
青衣回道:「黔江官道。」
萧殁又执笔,在女子眉间点了一笔,瞬间笑意明媚了,这才满意地放下毛笔,萧殁道:「青衣,领军十万,接应王妃。」
「属下尊令。」
十二月二十四日,黔江官路,忽有贼寇出没,阻突厥挞里将军十万大军。
谈及贼寇,嗯,从天而降。
突厥大军顿时刹住车马。
嗯,万年风水,千年不改,就此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一眼望去,这贼寇不过三人,穿着打扮,怪异至极,气焰倒是嚣张。
领头的将士高坐马头,冷蔑一睃:「大胆贼寇,可知道这是何方大军。」
那三个贼寇,都蓄了满脸胡须,两个低头沉默,毫无表情,中间那个,一笑,一丛胡须里牙齿白森森的:「突厥挞里将军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