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个前菜而已,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但只是个前菜,就把沈云芝送走了。
不管沈云芝如何狡辩喊冤,都没人搭理她。
毕竟在太君后这里,已经坐实了她是皇上的人。
如果沈云芝留在现场看完所有的戏,便会觉得停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云芝被拖下去后,太君后便借口说乏了,想先回去休息。
皇上喊来了御医候在一侧,“太君后放心,御医说您最近身子还好,这点戏还是能听完的。”
她着人拦下想上前的苍山,同时示意戏班子那边继续。
铜锣敲响,大幕拉开,这是一出好长的戏。
几乎演员出场的那一瞬间,众人就知道这出戏演的是什么。
安王谋逆。
太君后脸色都变了,他正要起身,皇上便伸手搭在他手臂上,将他死死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而站在他身后的御医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他开不了口出不了声。
太君后转动僵硬地脖子,艰难地扭头往后看,余光这才瞥见那御医的模样。
赵鹤。
已经被停职的赵鹤,笑呵呵站在他身后,弯腰提醒他,“太君后,大戏开始了。”
这场戏平平无奇,算不得“大”,讲的不过是安王谋逆一案事发后,太君后的雷霆手段罢了。
安王被迅速判了死刑,皇贵君被赐死,三皇女幽禁于幽巷中。
众人知道的“事实”是什么样,这场戏就是怎么演的。
太君后闹不明白这里面安了什么明堂,看得也是稀里糊涂。
戏台上,扮演安王的那个演员,被赐死前跪在地上,高声道“我冤”
扮演皇贵君的演员,被两个下人架起来,硬把他往椅子上拖,想让他畏罪自缢。毕竟只要他活着,皇上难保不会心软。
而扮演三皇女的演员,从被寝宫拖出来后,就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她垂着头,身体抖如筛糠。
直到皇贵君脚踩在凳子上的那一刻,扮演三皇女的演员突然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她发疯一样,用力推倒所有拉扯“皇贵君”的“下人”。
“父君你别死,你不要死,咱们跟母皇认错好不好,母皇那么疼您,一定会原谅您的,”她抱着“皇贵君”的身体,“咱们不就栽赃梁蕴谋反吗,她一个不受宠的皇女哪里比得了您这个皇贵君呢。”
此话一出,底下有大臣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台上的“三皇女”,“梁虞”
演三皇女的演员不是别人,就是三皇女梁虞本人。
太君后在看见梁虞的那一刻,眼睛睁圆,心瞬间沉入谷底,整个人颓然地往后一靠,没了半分挣扎的力气。
梁虞没死,她会把事情说出来的。
完了,要全完了。
认出梁虞的大臣越来越多,可惜梁虞因场景过于真实,以及梨花班的人物扮的太像了,早已代入进去,根本听不见别的。
“皇贵君”抱着三皇女,哭着问她,“虞儿,我要怎么跟你母皇解释呢。”
“就实话实说,爹我们实话实说,”三皇女梁虞道“您是被君后的人挑唆了,真正想害梁蕴的不是你我,是他,是那个恶毒的男人。”
“那些龙椅龙袍全是假的,君后杀了您跟梁荷,把罪名全栽在梁荷头上,想用她去攀咬梁蕴。嘿嘿,他没成功,他没成功啊。呜呜但他杀了您,杀了您呜呜。”
梁虞又笑又哭,话说得也很奇怪,但反反复复就那几句,多听两遍就知道她说的什么。
她说的才是安王谋逆一案的事实,是当年的真相。
梁荷无罪。
三皇女梁虞扭头的时候,就对上“梁荷”的视线,“梁荷”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满脸不屈。
梁虞大叫着往“皇贵君”的怀里躲,“救我救我,我没有杀你,是君后杀了你。你、你活该,你死的活该,谁让你坏了我跟我爹的好事,你活该被冤死。”
“爹救我,好黑好安静,我好怕,我不要被关幽巷里,我要当我的三皇女,我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女。”
梁虞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四处找,“我的玉玺呢,我的龙袍呢。爹,那些都是我的,不能给梁蕴,都是我的。”
最后梁虞再次跌坐在地上,抱着一团明黄色的布呜呜咽咽哭得好生可怜。
大幕到此落下。
可光未灭。
扮演“梁荷”的演员,脱掉刚才的血衣,一袭白袍站在台上,笑得无奈又悲凉,她问台下众人,“什么是事实什么是真相”
就在这时,另一个“梁荷”登台,站在她旁边,撩起衣摆屈膝跪下,高声道
“罪人梁荷之女岁荌,求皇上重查当年谋逆一案的真相,还我母亲清白”
她一开口,坐在台下的元宝眼泪就下来了。
元宝水蒙蒙的眼睛看着台上的岁荌,手指攥紧腿上的衣料,视线不舍得错开半分,一张薄唇更是抿得死紧,眉眼间全是对台上之人的心疼。
“那是岁荌”
众臣慢慢认出来,跪下的不是梁荷,而是岁荌岁大夫,御医入册那天,她们在朝上见过的。
她果然是梁荷的女儿,所以才跟梁荷长得那么像。
台上响起多重声音
“请太君后允许,重查当年安王谋逆一案的真相。”
“请太君后允许,重查当年安王谋逆一案的真相。”
有人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当年一案真相如何,岂能由一场戏断定岂能听一个疯子胡言乱语”
“既然不能听疯子胡言乱语,那就好好查清楚当初事实如何,”刑部尚书依旧是那句话,“臣请太君后允许,重查当年安王谋逆一案的真相。”
朝家老太太今天也来了,听到这里,她将拐杖放下,走到前面朝太君后行礼道“太君后,事情已经这般,不如就让她们去查呢,堵不如疏。”
太君后道“你们非要这么逼哀家吗,等哀家死了再查不行吗”
也是说完,太君后才发现他可以张嘴出声了。
朝家老太太叹息,“如今安王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事实更是如纸包火,现在安王的女儿跪在台上,只求还她母亲一个真相,您就允了吧。”
太君后怔怔地看着她,不愿点头,手指掐着椅子扶手,厉声道“你已经不是朝臣,朝堂之事,你还是少过问的好”
朝文淑闻言往前站,跟她母亲并肩,朝太君后行礼,“那臣,请太君后允许,重查当年安王谋逆一案的真相。”
她母亲不是朝臣,她总算是吧。既然她母亲不能过问,那就由她过问。
太君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气到极致话都说不出来,“你”
这母女俩是要气死他吗
朝文淑在朝堂上的势力可比沈云芝大多了,由她开口,紧接着更多的大臣出来支持重查旧案。
一时间,乌压压出来好多人,都跪在太君后面前。
台上是跪着的岁荌,台下是跪着的朝臣,她们都只有一个诉求,重查当年谋逆旧案。
皇上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甚至都没看过大臣们跟太君后,好像这事同她无关一样。
跪着的大臣越来越多,负隅顽抗的几个大臣犹豫再三,也跟着跪了下来,场上的女人跟男眷们跪了一地,都在求太君后。
太君后气到难以呼吸。
这就是,就是他带出来的大臣,如今竟然反过来咬他
太君后看向皇上,恨意十足,“你满意了”
皇上看着台上,看着那袭白衣,轻声道“还事实于天下而已,没什么满意不满意。”
她起身,掸了掸衣袖,站在跪下的众臣前面,朝太君后拱手行礼,“朕,请太君后允许,重查当年安王谋逆一案的真相。”
太君后这会儿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他颤颤巍巍扶着椅子站起来,苍老浑浊的眼睛环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下午还对着他阿谀奉承吹捧夸赞的大臣们,现在齐刷刷跪在皇上身后,只求他打他自己的这张老脸,揭开他掩藏多年的真相。
太君后手都在抖,指着她们,“你们、你们要逼死我啊。”
当年真相一旦查明,他这些年的好名声全没了。
安王一案是他做的,增加赋税是他做的,纵容胞妹中饱私囊私吞库银也是他做的,他就是那个养虎的人。
太君后不甘心,他明明可以做圣父的,怎么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尤其是他最喜欢的权势,如今反变成枷锁,沉甸甸压在他脊背上,逼着他低头。
就因为一个安王,因为一个死了二十余年的旧人。
“那不是旧人,”皇上道“那是我的妹妹,是台上荌儿的母亲。”
太君后跌坐回椅子里,手臂垂在一侧,手上挂着的那串佛珠掉在地上。
他仰头看着天空。
太阳沉落天边,晚霞早已不见,现在天色全黑,头顶不见星辰,唯有一轮被云雾遮住的细窄弯月,缓慢从云层后面露出光芒。
他就如那太阳一般坠落,而当年的事情则如弯月,慢慢浮现。
太君后缓缓闭上眼睛,知道退无可退,只能哽咽出声,“好好。”
当初被处死的安王,是否同他此时这般。
原来,那孩子被他定罪时,是这样的无助绝望啊。
因太君后点头,翌日早朝时,安王一案交由三司重审。
时间就这么过去半个月到了九月中旬,秋闱的名次出来了,朝颜不负所望考了第一名,夺得会元。
几乎同一天,安王真相公布与众。
梁荷从未谋逆,是太君后错判,是昔日的皇贵君陷害。
三皇女梁虞被重新关回幽巷,念她年老,皇上梁蕴特意准许排两个下人前往照顾她,还让她养了条小狗。
至于太君后,安王真相公布后,他身体越发的一日不如一日,夜夜多梦惊醒,最后被迫削发住进寺庙里,他的贴身侍从苍山,则被处死。
原本史臣想给太君后编制的书册全都停了。
因为安王一事之后,三司还顺带着查抄了太君后的母家,他那胞妹入了狱,就等罪名全部查清后处斩了。
太君后得知此事后,一口血呕了出来。
他谋划算计一生,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到头来,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太君后的好名声全臭了,现在街上提到他都得啐上一口,说他增加赋税不是个人。
而他的权势,早已没了。他庇护的母族跟胞妹,全进了大牢。
他图什么。
太君后日日悔恨到想死,既悔又恨。悔的是自己心狠手辣,可却没斩草除根。恨的是,他所拥有的全部东西,都因为一个梁荷没了。
现在朝臣们还在争论,他死后配不配进皇陵。
想来也是可笑,他当了一辈子的君后跟太君后,哪怕没有女儿都没人能撼动他的位置,现在临死却进不了皇陵。
因为他品行有愧,不配入陵。
太君后现在每天在寺庙里,听到的都是骂他的声音,人都快疯了。
皇上怕他死的太快,每日派御医过去给他把脉。
只有他活着,对他来说才是惩罚。
而支持太君后的那些朝臣,有问题的也被清算了,其中就包括沈云芝。
沈云芝因寿宴没办好,加上以往的过错,新罪旧错一起罚,被判了罢官遣送回老家,沈府则被查抄。
沈家被抄家的时候,小柳氏还做着沈明珠嫁入朝府的美梦呢。
直到沈明珠身边的小侍来了后院,笑盈盈通知他这个消息,“沈家要没了呢。”
“沈家怎么了”小柳氏看了小侍一眼,用眼尾睨他,“你是什么东西,敢传沈家的闲话是嫌弃舌头太长了是吗,小心我让少爷给你拔掉”
小侍可不怕他,“少爷”
小侍笑了,他可没少因为小柳氏而被沈明珠打骂,心里怨恨至极,如今沈家没落,可算到他出气的时候了。
小柳氏被他笑得心慌,啐骂道“小贱人,你笑什么”
“我笑少爷啊,沈家全部主子被遣回老家,我等留在府中不用随行。昔日沈明珠是沈家少爷,明日沈明珠可能就会被沈云芝为了拉拢别人而随便嫁出去。”
小侍恶意揣测,“嫁给老女人也说不定。”
小柳氏眼睛听得发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道“沈家背后靠着的可是太君后啊”
小柳氏被关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小侍告诉他,“太君后哪还有什么太君后,皇上仁慈,为了名声才留他一条命。至于太君后,我呸,他坏事做尽,也配当太君后”
小柳氏这才知道太君后倒了,这棵大树倒了,所以沈家也要完了。
沈家完了没事,他儿子不能完啊。
他儿子要嫁给朝府的。
“那朝家”小柳氏急切地问,“朝家不帮帮忙”
这都是未来的亲家啊,朝家怎么能袖手旁观。
“上次朝府宴会之后,朝家就跟沈家决裂了你不知道”小侍悠悠说道“那个被你丢弃的元宝,如今成了安乐乡君,皇上亲封的,享四品待遇。”
小柳氏抽了口凉气,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因为沈明珠恨你,所以没来告诉你。他恨极了你,沈明珠懊悔死了,问你为什么不把他丢了,让他现在活得这么痛苦又低贱。”
小侍解气地舒了口气,“你以为你为他好,你以为他感激你,他跟你一样狼心狗肺。如果你卖了你能当乡君,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把你卖了。”
“你满心算计,如今全成了泡沫”小侍吹了口气,笑,“一碰,全破了”
他发泄完,留下小柳氏独自痛苦,快快乐乐扭身离开。
沈家真是活该啊,知道她们要被遣送回老家,多少下人都松了口气。
就沈明珠那样表里不一的蛇蝎心肠,活该受罪。
沈云芝最喜欢的权势跟名声,因为一场寿宴,全没了。京中那些清流半点关系都不想跟她沾上,全说跟她不熟。
半个月前还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礼部尚书,半个月后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躲避喊打。
而柳氏,沉默的心软,才是最残忍的冷漠。
沈家有今日,是她们活该
九月底,沈家被遣送回老家,连同要发疯的小柳氏一起。
她们一家四口,往后余生就相互折磨去吧,反正是没机会回京了。
沈家被送回老家的时候,岁荌正带着元宝和皇上等人一起,前往皇陵,给前安王梁荷烧香祭拜。
梁荷的案子查清后,她的名字重新被写进皇室族谱,而她的姓名后面,还跟着“其夫郎,安王王君,岁小玉”一行字。
岁荌被认回皇室,记在梁荷名下,继承了安王的封号,成了新安王,梁荌。
今日,便是她以新王的身份,前去祭祖。
而元宝自然跟她一起。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