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莳比容白高一头有余,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正巧遮住了水晶灯投射出来的光线。
容白在阴影中眨眨眼睛,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大石头, 压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无声地摇摇头, 示意自己没事, 走到餐桌旁和阿姨一起分汤。
沈奶奶绕过桌子, 把容白按在椅子上, “孙媳妇第一次来家里,怎么能让他干活,老沈, 你来”
“孙媳妇”仨字一出口, 沈母像被一道天雷兜头劈中, 脸色焦黑。
从儿子进门时以“朋友”身份介绍容白, 沈母便推测出这俩人还不是情侣关系。
这种时候叫人家儿媳妇, 还不得把人家吓跑了呀
沈母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孩儿,更主要的是, 儿子母胎o三十年,如果能找个人共同开启下一个篇章的话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啊。
沈母暗暗着急, 手上保持分筷子的动作, 用余光偷偷观察容白的反应。
好像一点都不排斥这个称呼
俗话说,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沈母把筷子摆到容白盘子上, 试探道“儿媳妇, 你的。”
沈爷爷“”
哎, 做母亲的也不容易,容白坦然接受了另一个称呼,“谢谢阿姨。”
沈爷爷“”
他老沈也不能落后沈爷爷把手里刚盛满的汤碗放到容白面前,“孙媳妇,你的”
行吧,爷爷更不容易。容白“谢谢爷爷。”
在几个人的包围中,男孩笑的乖巧,就像刚才那个满腹心事的人不是他似的。
唇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红色却让沈莳无法忽视,这么多人在身边,他不能刨根问底,只能先忍着。
沈莳烦躁地撸了一把额发,在爷爷的疯狂暗示下坐到容白身边。
沈家老两口和沈母依次落座,容白看到餐桌主位还是空的。
不用问也知道是沈父的位置。
“儿媳妇,先喝点汤暖暖胃,你这么瘦,可能是胃肠功能不好,吸收的差。”沈母招呼容白喝汤,顺带看了一眼书房。
沈母没过过苦日子,自然想不到容白瘦是因为从小吃不饱饭、营养不良所致。容白笑着道谢不解释。
随即只听一声轻响,交谈声出现短暂的停滞。
容白向出声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二楼一扇房门打开的声音,此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高大魁梧,剑眉星目,即使年岁看上去不小了,腰背仍挺的笔直笔直。
这男人出现之后,容白感觉到身边的沈莳绷直了身体。
容白也不由随他坐直,沈母催促“老公,快来吃饭。”
离得近了容白才发现,沈莳气质像爸爸,眉目则更像妈妈多一些。
男人不说话,抿着唇坐到主位上,沈母轻声道“小莳”
沈莳看看容白,“这位是我的朋友,容白。这位是我的父亲。”
沈莳话音刚落,一道探究的目光便落到容白身上。
这目光让他很不舒服,迟疑一会才问好,“叔叔好。”
主位的男人“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这样的回答不能说是友好,沈莳几乎一瞬间脸就冷下来了,容白赶紧捏了捏他的胳膊。
即使再迟钝,容白也察觉到父子俩的关系微妙。
以及沈父对自己,好像不是很喜欢。
“好了,可以开饭了,”沈母给沈父打了个眼色,笑着拍拍手,“儿子,你照顾好小白。”
沈家的阿姨曾经是某酒店的大厨,几道菜做的色香味俱全,尤其是桌子中间的鱼,用油炸过,淋上汤汁,竟还保留着跳跃的姿势,栩栩如生。
沈莳夹了一块鱼肉,挑出所有刺之后,放到容白碗里。
其实听到父亲回答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离开,可是如果那么做的话崽会很尴尬。
于是只能强忍着吃这顿饭,沈莳又给容白夹了几筷子菜,“多吃点。”
看到儿子给人家挑刺那一幕,沈母整个人都酸了。
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她都没受过这等待遇
而在她身边的沈父,眼里也闪过一丝诧异。
“容白,”沈父清清嗓子,“你家是哪里的”
这一句话把容白问蒙了。
如果说是狼群里的,沈父怕是要把他当成精神病,更讨厌他了。
“我家在山里。”容白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农村孩子啊,“父母多大岁数了”
父母
容白筷子顿住,“我母亲去世了,父亲不知道是否还在。”
沈父眉头皱了皱,出身太惨了。
“你现在还在上学”
“不,我”
容白想说自己没上学,也没工作,却被沈莳一句话打断。
他冷冷道“爸,这是吃饭,不是人口普查。”
沈父脸色显而易见的变了。
碍于沈爷爷坐在他旁边笑里藏刀,沈父再没说话,两人临走的时候,沈父倒是跟容白说了一句“再见”。
对于这句“再见”,沈莳始料未及。
吃饭的时候大家轮番给容白夹菜,小家伙肚子都撑圆了,沈莳准备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思考父亲的态度。
他扬扬下巴,“要不先走走”
容白点头同意,他心里有事,也想散散步。
沈家所在的别墅区旁边是一座人工湖,此时月亮倒映在湖面上,被风吹的好像一张放了七天的大饼。
容白走在沈莳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踏着一地清辉。
沈莳双手插在口袋里,“崽,和我妈参观我房间的时候,她和你说了什么”
“给我看了你小时候的照片。”
“还有什么”
“还有你得的所有奖状。”
光是照片和奖状,不足以让崽难受成那个样子,沈莳脚步放慢,准备直截了当打直球。
却听身后人突然问他,“沈小莳,故事里的那个男孩是不是你”
男人脚步突然停住。
容白也随他驻足。
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容白却清楚地看到,男人的背影颤了一颤。